事突然從腦海裏冒了出來，她咬咬牙，馬上改口：“我想問問，今晚，我住哪個房間？”

德叔楞了楞，似乎沒有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。

黎嫣然心裏在盤算的是：不管德叔怎麽說，都跟他請求，讓自己和蘇婭住一間屋子，理由就是，蘇婭暈船，需要照顧。

這樣，誰都別想……占到便宜。

話都已經醞釀好了，誰知德叔卻笑道：“這艘游艇一共有四間臥室，一間主臥，一間次臥和兩個雙人房間。黎小姐你、盛先生、莫先生、蘇小姐、船長和大副還有我，一共是七個人。船員一間，本人住一間，盛先生和莫先生入住雙人房間。所以，只能委屈黎小姐和蘇小姐同住主臥了。不知這樣的安排，合不合意？”

原來是這樣……

黎嫣然松了一口氣，同時又暗暗想，但願德叔沒有誤會自己的意思……

“還有別的事嗎？”德叔又問。

黎嫣然嗯了一聲：“蘇婭好像有點暈船，我想問問有沒有藥。”

“有是有。不過剛才，莫先生已經來要過了。”

黎嫣然心裏頓了一下，謝過德叔便連忙往船艙走去。穿過過道，那邊臥室的門並沒有關上，可以看到莫易軒坐在床邊，拿著杯子正餵蘇婭喝水，然後又小心翼翼的讓她躺下，替她蓋好毛毯。

做完這一切，他才輕手輕腳的走出來，看到黎嫣然時，不忘囑咐一句：“黎小姐，晚上還得麻煩你關照點小婭，暈船的滋味可難受了，早知如此，我絕不會帶她來。”

黎嫣然點點頭，卻不知為什麽，有點心虛。

晚間，洗過澡出來，船速似乎減慢了，感覺很平穩，窗外的波浪聲單調而柔和。蘇婭吃了藥，一直睡得很沈。她理了理睡裙，躺到床上時動作很輕，生怕吵醒她。

只是試了好幾次，怎麽的也睡不著。一閉上眼，腦海裏就會出現盛宇淩的身影，他令人沈淪的氣息，他深邃又熾烈的眼神，他說話時那種慢條斯理又篤定的語氣……

現在，他就在一墻之隔的另一個房間裏。自己和他，在同一艘船上，在這遠離陸地，遠離一切的愛琴海中間。揮之不去的某種感覺一汪泉一樣晃蕩著堵在心口，很酸，很澀，很苦，又隱約藏著一絲蜜般的甜。

輾轉反側，難以入眠。一直到半夜，身旁的人突然翻了個身，蘇婭輕輕咳了兩聲。

黎嫣然知道她醒了，便問：“感覺怎樣，好點沒？”

“好點了。”蘇婭輕聲回答。

房間裏黑漆漆的，兩人沈默了一會，知道對方都沒有睡意，索性聊起了天。

“……聽說這艘游艇是盛先生為了度蜜月，找設計師特地設計制造的。從圖紙到完工後的每個細節，都為主人量身定制，安全和舒適性都是最高級別。”

蘇婭肯定是從莫易軒那兒聽到的這些事，好久，黎嫣然才囁嚅著回了一句：“難怪這麽豪華。”

想來，應該是為他那位未婚妻專門定制的吧，所以這間臥室，本應該是他和楊真真婚後蜜月住的房間，身下這張床，也應該是……想到這裏，她突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。

“易軒說，這是首次試航。我想盛先生可能就是為了和朋友一起體驗一下，才邀請的他，然後他又約的我。可能，易軒確實沒有別的什麽不良動機，是我誤會了吧。”

黎嫣然不知該說什麽，只覺得自己……好像也很可笑。

423我分分鐘吃定她

蘇婭挪了挪，往她這邊靠過來。發絲不經意掃過枕畔，留下一段餘香。溫軟的身體也似有若無的擦過她的胳膊。

“真對不起，讓你也千裏迢迢的跟過來，還見到你不想見的人。”蘇婭聲音很低，言語間很是愧疚。

黎嫣然故意說：“沒事。再說，要跟來也是我自己的主意。這回，我想怪也怪不了你了。”

蘇婭果然被逗笑了。

沈默又籠罩下來。好一會兒，蘇婭嘆了一聲：“也許，是因為我自己潛意識裏總在在意，那個吧。”

“哪個啊？”黎嫣然下意識問，只是話一出口就明白過來，她指的是什麽。

與戀情分不開的……性。

“有時候我也覺得，易軒人挺好的。可是，一想到那些，我就沒有辦法……甚至連他吻我，都會下意識的想逃避，更不要提會有什麽身體上的反應了。可是對雲飛，明明不是這樣。”

深夜，兩人臥在床上討論這樣的話題，總讓人覺得不好意思。幸好黑暗裏，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。

“嫣然，這正常嗎？還是我太偏執，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？”

“也不算吧。”黎嫣然想了想，“因為你愛的人是雲飛啊。感情的事無法強求，女孩子只會對自己喜歡的人，才有反應……反過來也一樣，對不喜歡的人，怎麽的都不會有感覺。”

“是嗎……”

蘇婭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，安靜中幾乎可以聽到兩人的鼻息。

“那你對盛先生和鄒先生，都是什麽感覺？”她突然問。

話音一落，黎嫣然心裏便泛起了漣漪。這個問題，雖然一直都沒有仔細考慮過，答案卻是顯而易見。

鄒亦恒再好，她都很難去接納他。對盛宇淩，卻……從前逃不過去的蠱，現在也仍然逃不掉。

就比如剛才，他簡單的幾句話，一個眼神，就令她一潰千裏。

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吧。也許，也是自己所有愁悶的根源。

她沒有說話，蘇婭又問：“你也只能對盛先生有感覺……不管是心裏，還是身體。對嗎？”

黎嫣然想了很久，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，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。

愛琴海上的第一夜，同樣無法入睡的，還有另一間屋子裏的兩個人。

莫易軒一直在唉聲嘆氣，翻來覆去。

快午夜時，燈突然被“啪”的一聲點亮。他伸手擋了一下眼睛，好一會兒適應了之後，才側頭看了一眼。

盛宇淩坐在床邊，正舉著打火機點嘴邊的一支煙。

“你不是不抽了嗎，怎麽半夜想起來？”

“你吵得我睡不著。”盛宇淩沈著聲，把煙夾在指間，吐出一口煙圈。

莫易軒呲了一聲：“是你自己睡不著吧，怪到我頭上。”

說完，他慢悠悠坐直身，抱起胳膊又嘆：“女人就在隔壁。我睡不到也就算了，竟然連你都睡不到。”

“話別說得這麽難聽。”

“話是可以不難聽。”莫易軒斜眼瞥他，笑道，“不過，這麽好的時機，大半夜的我們倆卻坐在這裏面面相覷，你就不覺得難看？”

一句話，說得盛宇淩也忍不住笑了。抽了兩口煙之後，他將煙頭放到煙灰缸裏揉滅，只淡淡說：“如果沒別的人，我分分鐘吃定她。”

莫易軒聽出了這話裏的意思，提高了聲音：“哎，這你就不地道了啊。到底是誰妨礙誰啊？”

“你說誰妨礙誰。”

“問你呢！”

“好——算我妨礙你。”盛宇淩無心跟他爭，痛快的認輸，然後起身開門，走了出去。

夜裏，空氣帶著涼意。路過旁邊那間主臥時，他停留了一會兒，然後穿過走道。

走道盡頭是個偏廳，光線很暗，盛宇淩擰亮一盞臺燈，坐到沙發裏。窗外漆黑一片，什麽都看不到，只能聽到波浪聲，一陣一陣。

這艘游艇，曾經承載的是一個夢，很美的夢。放下一切，拋開所有，只和她……哪怕只是短暫的時間。

本以為一切再無可能，如今，她卻“機緣湊巧”的上了這條船。只是，黎嫣然大概不會相信，他愛她，愛得這樣癡狂……

午夜，一個人。想念的人近在身邊卻又思而不得。盛宇淩往後靠到沙發靠背裏，自嘲的想： 此情此景，多少都有些落寞吧。

一陣輕微的腳步聲，突然從走道那邊傳來。他擡起頭，眼裏的愕然轉瞬即逝。有個人蠟像一樣怔怔的立在門邊，和他視線相接才仿佛突然醒轉過來，飛快的撥了一下耳邊的發絲。

“我，我渴了想倒杯水喝。不知道你在這裏，對不起。”

黎嫣然紅著臉，說完才發覺跟他道歉，真的很莫名其妙。

“沒關系。”盛宇淩倒是接受得泰然自若，說完起身走到冰箱前，開門拿了一瓶水給她。

黎嫣然剛要接，他又收回手擰松瓶蓋，重新遞過來。

冰過的水，帶著氣泡。她喝了一大口，透心涼。

沒想到深更半夜，他也會在這裏。幾分鐘之前，和蘇婭談論的那些話，此時還回響在腦海中。剛才她是真的覺得渴，不僅口渴，心裏也像揣著一團火，燒得人無法平覆。

“睡不著？”盛宇淩問。

半天，黎嫣然才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我也是。”

柔和的三個字和他嘴角浮出的一抹笑，終於讓氣氛輕松了些許。

黎嫣然本打算盡快回房間，此時，不知怎麽的卻挪不動腳步了。

盛宇淩就在面前，不是一貫西裝革履的沈悶裝束，只穿著件黑色鑲白邊的絲質睡衣，領口扣得整整齊齊，額發散在眉際，很隨性，很平易近人。

“想不到你也會失眠啊。”她微微揚眉，眼眸黑珍珠一般。只是話一出口，心裏就在後悔。

本該對他冷淡，拒人千裏之外的那種冷淡。

“當然。”盛宇淩簡短回答。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察到了她態度的轉變，語氣較下午時也柔和了很多。

“有時心裏的事多了，就會睡不著。你明白的吧？”

黎嫣然握著冰涼的水瓶，只在心底想，這種感覺，恐怕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明白了。
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她撇了撇嘴。

盛宇淩很自然的伸手攬在她背後，把她帶到沙發前。然後轉身從冰箱裏又拿出一瓶水，“呲”一聲擰開。

“那我們就聊聊，心裏的事。”他喝了一口，坐到她身旁，帶著笑意。

424你真的，不愛我了嗎

高大的身影一下落坐在身邊，距離很近。他的腿幾乎要挨到她的膝蓋，帶著熱度的體溫似乎也瞬間傳導過來，黎嫣然心裏一緊，只能盡量不動聲色的移開一點。

“想聊什麽，你隨便。”她低聲囁嚅。

“其實，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。只不過每次你都拒人千裏，我想說也沒法說了。”盛宇淩語氣很淡，聽得出來是在抱怨。

“我以為，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……”

“怎麽沒有？我記得之前你給我寫過一封信，還說你有話很想對我說。說我們的分別，太倉促。”

盛宇淩停頓了一會，眼裏的神色黯淡了許多。他又喝了一口水，聲音更低，像是在壓抑著什麽：“我一直很後悔，就那樣放開你。把你，拱手讓給別人。”

這些話，一字一句在不大的空間裏，在昏黃的光線下和輕微的海浪聲中一點點發酵，像魔咒一樣，一下將人拋進了泥沼一樣的回憶裏。

過往的種種情緒，洪水一般頃刻奔湧而來，讓人覺得透不過氣。

“不過那時，家裏的事，工作的事，全湊到了一起。我也很亂。”

他沒有明說，黎嫣然也無從猜測所謂“家裏的事，工作的事”確切是指什麽，不過她知道，那段時間確實發生了很多：她的緋聞，林沛兒的死，他離開嘉麗回盛世，季婉瑩的婚變……也許還有其他。

這樣的話，她似乎是第一次聽盛宇淩說。從前，一直覺得他無所不能，又生來便坐擁一切，應該不會有任何不順心。沒想到他也會遇到各種事情，也會有煩惱，也會“亂”。

突然想到這一點，黎嫣然只覺得心裏顫了一下——他是人，有喜當然也會有憂。

這些，為什麽之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過？

“我，我不知道……”她低著頭支支吾吾，不知該說什麽。

盛宇淩淡然笑了笑：“本來這些都不值一提，我也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應付一切。只是後來你突然離開蘭溪谷，去找鄒亦恒，還有……孩子的事。”

聽到這兩個字，黎嫣然怔了一下，僵直著半天都不能動。盛宇淩也緘默了很久，才接著說：“……那時，我才第一次知道，什麽叫絕望。”

好一會兒，感覺到面頰上的一抹痕癢，黎嫣然才發現，自己在流淚。

身旁的人定定看著她。她不敢擦，想忍又忍不住，淚滴在空氣中很快變得冰涼，沿著面頰一直滴到手背上。

多少委屈，多少無奈，一時全漫上來，難過到無以覆加。

“我知道，你的難受，一定不亞於我。”盛宇淩握住她的手，掌心覆在她指尖上。

夜裏，氣溫並不高，身上只是一件單薄的棉質睡裙，坐了這麽久，黎嫣然早已經手腳冰冷。此時感覺到他手心的熱度，她心裏忽的軟了一下。他低沈磁性的嗓音，也讓她覺得暖，就像十二月的雪夜裏，騰起的一團篝火。

“你呢，你想對我說的，是什麽？你說那之後，你過得不好，一直消沈，是怎樣的？”

冰涼似乎一點一點在融化。她抽回手，擦掉淚，嗓子是沙啞的，不過還好不影響說話。

“那時，我一直失眠。很嚴重，整個人都昏昏沈沈的。後來……不得不靠藥物維持。”雖然一瞬間想到了很多，不過說出來的，還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，再多一個字，似乎都說不出口了。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盛宇淩聲音很低，然後沈默。

偏廳裏又恢覆了安靜，靜得就像沒有人。黎嫣然撫弄著手裏的水瓶，冰水一直被她握在手心，早已經回溫。

盛宇淩不知在看什麽地方，好一會兒才回神，長嘆了一聲：“如果時間可以重來，我一定寸步不離的，守護你。”

還有，不讓鄒亦恒再有機可乘。只是這句話沒有說出口。

船在輕輕搖晃，不知道現在是幾點，窗外仍是一片漆黑。這樣近的坐在他身旁，淡淡的煙味隱隱約約，身體的溫度似有似無，卻奇怪的讓黎嫣然覺得安心，很久以來的那些糾結和煩擾，似乎都消失不見了。

好像再也沒有什麽，是值得憂慮的。

盛宇淩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，沒有絲毫躲閃，曜石一般的瞳仁暗沈又深遠，似乎是想透過所有過眼雲煙，抓住她的一切。

這樣的眼神讓人心慌。

“都已經過去了。”黎嫣然輕描淡寫的笑笑，然後站起身，“該睡覺了吧，真的覺得困了。”

再不走，她只怕自己會陷在這種感覺裏，出不來。

“嫣然。”

只是腳步剛往前，手腕就突然被捏住，盛宇淩一把將她拽了回來。她一聲輕呼，下一秒，發現自己的額頭差點撞在他胸膛上。

“還有一件事。”聲音很輕，近乎耳語，“你真的，不愛我了嗎？”

黎嫣然心裏一顫，不敢擡眼去看他。盛宇淩沒有等她回答，只伸手擡起她的下頜，視線相交的一瞬，他已經吻了下來。

記憶深處的氣息久遠卻又無比熟悉，一下喚醒了所有塵封的印象，也喚起了所有的知覺和感覺。

她無力抗拒，甚至無力迎合，所有一切，都只剩一片空白。只能任他在唇上舔舐吸吮和噬咬，任他用舌尖在口中深深纏繞挑逗。

盛宇淩不停下，黎嫣然也全身酸軟的無法抵擋。一個吻而已，竟然是令人窒息般的極致體驗……

不知過了多久，身後突然“當”的一聲，她嚇了一跳，慌忙躲開。

“不好意思。我……我這就滾！”莫易軒的聲音。

黎嫣然有點無地自容的不敢回頭，直到感覺盛宇淩伸手按在自己肩頭，聽見他說“這裏冷，你先回屋吧”，才得了令似的低著頭，飛快逃走。

房間裏，蘇婭已經睡著了。躺到床上，黎嫣然撫著兀自跳個不停的胸口，心緒難平。小心翻了個身，剛才的那一幕還烙印一般在腦海裏揮之不去。

不爭氣，太不爭氣了！她又自責又後悔，怎麽這麽輕易的就被他迷惑，一個吻而已，自己竟然……調動了全部感官，那麽貪婪的去感受他的氣息，他的觸碰和一切。甚至連那裏……都濕得一塌糊塗。

黎嫣然把頭埋到被子裏，紅著臉羞愧得像個不小心犯錯的孩子。

425再癡迷，也不可以……

“……我真的只是想看看，你這麽久沒回來，在幹什麽。”

偏廳裏，莫易軒沒有如他所言，馬上就“滾”，而是一臉懇切的在請求盛宇淩原諒。

站在那邊的人目光沈沈，臉上沒有表情，也看不出有什麽情緒。這副樣子，被他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在生氣。

“就當我欠你的不行嗎？下回，你也可以壞我的事。我絕不介意。”

好一會兒，盛宇淩才開口：“我沒這愛好。”

莫易軒撓了撓頭，知道他並沒有計較，便過來拍拍他的背，笑道：“不過宇淩，還真有你的。下午我們才到，晚上你居然就已經勝利在望了。”

“什麽勝不勝利的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。”

“那是怎麽回事？哎——”

盛宇淩已經若有所思的走遠。

不知哪裏來的風穿過走道，讓深夜無眠的人又清醒了一層。窗外海面很平靜，夜空裏低低掛著一輪圓月，更遠的地方，岸邊的城市裏燈光星星點點。

吻她，是情不自禁，是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再也無法克制。是思念，欲望，心痛，煩懣，還有嫉妒，所有覆雜感情井噴一樣的迸發。

他不知道，自己還能忍耐多久。

……

後半夜，黎嫣然意外的睡得很好，香甜酣沈，連半個夢都沒有。

早上醒來時，房間裏已經大亮。睜開眼，好一會兒她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。

蘇婭趴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翻看一本雜志，應該是早就醒了，已經換好了衣服，白色的吊帶短裙，披著一件淺藍色輕薄開衫，很清爽。

“幾點鐘了？”黎嫣然揉著眼睛坐起身。

蘇婭回頭看了她一眼，合上雜志：“已經快中午啦，看你睡得那麽香，就沒有叫醒你。”

“中午了？”她有點不敢相信，急急掀了被子，“怎麽不叫我呢？”

蘇婭柔聲笑道：“休假嘛，在大海的懷抱裏好好做個美夢，不是正好。我要是叫醒你就太不近人情了吧。”

黎嫣然已經下了床，蹲在地上正從箱子裏翻找衣服，隱約聽到“懷抱”兩個字，手裏一抖。昨天晚上被盛宇淩擁在懷中，抵死纏綿的那個吻，又浮上心頭。

頓了一會兒，她終於找到了打算穿的衣服，抱在懷裏一邊往盥洗室走一邊說：“可是，我也不是來休假的啊。”

關上盥洗室的門，黎嫣然才做賊心虛似的松了口氣。鏡子裏，自己果然面色緋紅。

昨天晚上看到的事，蘇婭應該什麽都還沒有發現，可是難保莫易軒不會告訴她……想到這裏，她覺得自己更心煩意亂了。

“就當是休假嘛。既來之，則安之。”

門外，蘇婭提高了一點聲音。她沒有回答。

既來之，則安之——昨天，自己本來也是這麽想的，可是有盛宇淩在，如何能“安”得了心？

洗漱好，換了衣服出來，屋子裏響起一陣手機鈴聲。黎嫣然剛想看看是誰來的電話，蘇婭瞥了一眼她放在床上的手機，突然對她使了個眼色。

“是鄒先生。”她把手機遞過來，小聲說。

黎嫣然心裏一緊，接過手機，果然是鄒亦恒。

陪蘇婭來這裏的事並沒有告訴過他，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明白——必須隱瞞。

“嫣然，”接通電話，鄒亦恒直接喊了她的名字，“怎樣，這兩天還好吧？”

黎嫣然清清嗓子，只說：“還好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停了一會兒，鄒亦恒又說，“昨天，我往你家打電話，結果沒有人接。”

“啊？大概，幹媽出去了吧。你可以打我手機。”

“打過你手機了，你沒接，才往家裏打的。”

黎嫣然額上頓時出了一層冷汗，看看蘇婭，支支吾吾解釋：“我……沒註意看手機。我一直和蘇婭在一起呢，不信可以讓她跟你說話。”

說完，她咬咬唇，覺得自己這樣解釋，是不是顯得太刻意？

鄒亦恒笑了一聲，語氣很溫和：“沒關系，你這迷糊的小毛病，我早就習慣了。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。好不容易休假，和朋友一起多散散心是應該的。”

聽得出來，聲音裏帶著一絲愉悅，似乎真的沒有介意。

黎嫣然松了一口氣，同時又隱隱有一絲愧疚，頓了頓只問：“你那邊還好嗎？一切順利吧？”

“都還好。只是和這邊的同事很久沒見，應酬一場接一場，昨晚好像又喝多了點，現在頭有點疼。”

“那怎麽辦……得照顧好自己啊。”

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，好一會兒，她才聽到兩個字：“我會。”

“有你這句話，我真的很欣慰。嫣然……”鄒亦恒叫著她的名字，溫潤嗓音裏滿是情意，“你知道嗎，那天一上飛機，想到我在國內的時候，你在美國；現在你在國內，我又要來紐約，就覺得造化真是弄人。”

“時間也不長，你不是，很快就回來了嗎……”黎嫣然紅著臉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。

“也對。”鄒亦恒笑了笑，然後說，“等著我。”

等著我？想了半天，黎嫣然都沒反應過來被他說得低沈含蓄的這三個字，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
掛掉電話，她臉上一陣燙。蘇婭含笑不語的看著她，好一會兒才半是調侃的問：“來查崗啦？”

黎嫣然放下手機，嗔怪道：“我都快嚇死了。你還笑話我。”

“其實想想，直說也沒關系啊。你又沒做什麽虧心事……”蘇婭說著，看了她一眼突然問，“你穿這個？”

黎嫣然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，故意說：“這怎麽了？”

她特意選的，長袖襯衫和長褲，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。

“會熱的。”蘇婭說。

“我怕曬黑。”黎嫣然站起身，順手將放在床頭的寬沿遮陽帽扣在頭上，往門口走去。

那個電話提醒了她。既然已經給了鄒亦恒希望，就不能放任自己再陷入到另一個男人的誘惑裏去，就算對他再癡迷，再眷戀……也不可以。

何況盛宇淩，已經不是她能夠去碰的人。

426放愛一條生路

從船艙裏一出來，迎面便是一陣清新的海風，眼前視野頓時開闊起來：廣闊的海面是一片通透的藍，藍得令人心醉，在陽光下鏡子一般，閃著淩淩波光。

這裏是一處僻靜的海灣，成群的白色海鳥飛來飛去，不遠的地方有座小島，只是看上去好像荒蕪著沒有人。

“說是昨天晚上就停在這裏了，很美吧？”蘇婭跟上來，站在她身後一副歡快的樣子，說完拉著她往樓上走，“你餓了嗎？德叔肯定已經準備好了早飯。”

“是午飯吧？”黎嫣然撇撇嘴，笑著跟她一起上樓。

經過三樓的廚房時，飄來陣陣香氣，德叔果然在準備吃的。看到她們上來，德叔建議：可以去樓上一邊日光浴，一邊等候。

兩人走上舷梯，上到頂層，平臺上陽光正好，風也很清涼，放眼望去，碧海藍天，大朵大朵的雲伸手可及。

“真想忘掉一切啊！”蘇婭輕輕嘆了一聲，坐到旁邊的一排躺椅上。

黎嫣然也走過去，想起來問：“還覺得暈嗎，今天好點了吧？”

“嗯，昨晚睡得好，感覺好多了。”蘇婭說完，閉目養神。

一陣風突然吹過，黎嫣然剛想伸手按住頭上的遮陽帽，帽子“呼”的一下被刮飛了。

她追上去，兩步跑到欄桿邊才意識到，已經來不及了。草編的寬檐帽在海風裏翻飛兩下，直接掉進了水裏。

她正有些懊惱，就看見水中的帽子被一根魚竿挑了起來。

船頭甲板上，盛宇淩很快收回魚竿將帽子拿在了手裏，邀功似的往她這邊看了一眼。

微彎的嘴邊泛著一抹笑意，雖然戴著墨鏡，看不清他的眼神，但陽光下清俊爽朗的這一笑，還是讓她有種被一擊而中的感覺。

楞了一瞬，她才想起來對底下說一句“謝謝”，然後悻悻的走到蘇婭身旁坐下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聽見蘇婭問，黎嫣然只嘟噥著說：“帽子被風刮到水裏去了。”

“我是問，你怎麽了。”蘇婭半撐起身，問的很認真，“從剛才起，你就心神不寧的。逃不過我的眼睛。”

“逃不過你的眼睛，那你還問……”

蘇婭含笑看著她，眼裏的光就像夏日清泉一樣透亮：“鄒先生一個電話，就讓你負擔這麽重呀？”

還真是一語中的，黎嫣然嘆了一聲，低著頭不說話。

“嫣然，我真的覺得，你該放自己一條生路。”

“啊……？”

“你和盛先生互相都忘不了彼此，心裏都還存著對方，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限制得死死的，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呢？再說了，你又沒有嫁給鄒……”

“蘇婭，”黎嫣然飛快打斷了她，臉羞得通紅，“你是在替他說話嗎？我記得以前，你還總勸我離他遠點。”

“我是在替你說話，傻瓜，”蘇婭親昵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，“你自己心裏喜歡的人是誰，自己不知道嗎？你又不像我，是被現實束縛住了無法脫身……如果有可能，我也希望，能夠放開一切，去追逐自己的真心。”

她說著聲音低下去，幽幽的聽不真切。黎嫣然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不開心的事，雖然覺得自己其實也是有諸多羈絆，並不能隨心所欲的，此時也不忍心跟她辯駁。

“你呀，就好好享受吧。也許在這裏和盛先生相遇，是天意呢？”蘇婭自己回過神，彎彎嘴角，明媚的笑了。

好好享受？黎嫣然好像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。

“你們在聊什麽，這麽開心？”身後有人在大聲說話。

她和蘇婭連忙往那邊看，是莫易軒。盛宇淩和德叔跟在後面，也都上來了。

“哪有開心？嫣然正在為帽子的事煩心呢。”蘇婭笑著找了個借口。

“不是已經撿回來了嗎？”盛宇淩看著黎嫣然問。

“可是浸了水，就變形不能戴了……很貴的。”她順著蘇婭給的臺階，裝出一副煩惱的模樣。

盛宇淩很快接過話：“哪裏買的？我找人，給你寄一打過來。”

黎嫣然不敢出聲了。

德叔手裏端著餐盤，招呼大家準備用餐。四人在桌邊坐下，趁著德叔布菜的功夫，莫易軒又開始抱怨：“一上午我這邊沒有一條魚咬鉤，宇淩倒是釣到了一大桶鱸魚。太不公平了，連魚都看人下嘴。”

“想不到盛先生釣魚也有一手。”蘇婭不失時機的恭維了一句。

“新手而已。”盛宇淩謙虛。

“那更厲害了呀！”

莫易軒馬上不樂意了：“小婭，我也有很多優點的，只是還沒有機會表現而已。一會吃完飯，我開快艇，帶你去沖浪，讓你見識見識。”

“沖浪？”蘇婭一臉為難：“運動這些，我都不太擅長……”

“那，”莫易軒指指身後，挑起眉，“我劃皮劃艇帶你上島，那邊是個無人島，完全原始風貌，想不想去探探險？”

“是嗎，”這個提議像是提起了她的興趣，“不會真的遇到什麽危險吧？藏身在這裏的怪人之類的？”

“那倒沒有。頂多會遇到蛇。”盛宇淩說。

蘇婭皺了一下眉，馬上有人拍著胸脯打包票：“怕什麽，有我呢。”

德叔站在一旁和顏悅色說道：“飯後大家可以隨意。晚上我準備希臘風味的大餐，主打烤鱸魚。”

“太棒了。”莫易軒打了個響指。

說說笑笑的，一頓簡單的午飯很快便結束。吃完飯，莫易軒就張羅著準備帶蘇婭上島，盛宇淩被他叫去幫忙準備皮劃艇。德叔收拾好餐具，也去了樓下。

見大家都離開了，黎嫣然看看蘇婭，小聲問：“你真的要跟他單獨去島上啊？”

蘇婭點頭：“嗯。不然我們在這裏，不是也妨礙你和盛先生嗎？我可不想被人怨恨。”

“什麽妨礙，”她暗暗臉紅，連忙辯解，“我和他真的沒什麽……”

“那要不，趁機會有點什麽？”蘇婭湊近她耳邊，輕聲細語。

黎嫣然臉上更紅，急急說：“你再這樣，我真生氣了啊。”

“那好吧，不開玩笑了。”蘇婭輕輕一笑，清了清嗓子，神情又認真起來，“盛先生的態度你也看到了，我只是覺得，你應該給他時間。”

427潛海

樓下莫易軒在叫她，蘇婭應了一聲，握握她的手，轉身先下去了。黎嫣然站在平臺上，側頭往底下看去。小艇已經放下了水，莫易軒換了一身精幹的運動短裝，戴著墨鏡，站在船頭整裝待發，又滿心期待。

她明白蘇婭的意思，也知道，她是希望自己可以得到她得不到的東西——兩情相悅的愛情。只是蘇婭並不知道，她和盛宇淩，還有鄒亦恒之間覆雜得理不清的那些糾葛。有些事，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做出取舍的。

海面上，皮艇已經劃出了一段距離，在船尾留下一道漸漸隱沒的水痕。看到坐在船上的蘇婭回頭往這邊招了招手，她也笑著向她揮手。

正午的陽光很曬，像火在烤。黎嫣然坐到躺椅上，望著碧藍海面出了一會神，突然發現自己真的穿多了，額上一層細汗都沾濕了頭發。

沒有風。她用手背擦擦面頰上的汗珠，又低頭去解襯衫領口的扣子。

解到第二顆，舷梯那邊有腳步聲，她手裏一頓，回頭看去。

盛宇淩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裏，正往這邊走來。T恤短褲的隨性裝扮，在他身上竟也絲毫沒有違和感，舒適得灑脫又帥氣。

看到他直接走到身旁坐下，目光沈沈的打量自己，黎嫣然不禁有點緊張，低著頭一時手、眼都不知該往哪放。

而一想到現在，真的不會再有旁人來“打擾”，她就更加緊張。

盛宇淩一言不發，視線掃過她貼在額邊的幾縷濕發，被曬紅的面龐，又不由自主的往下，在她胸前停留了一會兒——襯衫雪白的領口下，一抹柔軟又圓潤的輪廓若隱若現。

思緒瞬間飛走。

她今天是故意穿成這樣的，他很明白。只是，黎嫣然大概從來都不知道，對男人來說，最誘惑的，恰恰是最不刻意的那一點裸露，就如同最令人動心的，往往是最不經意間的一抹嬌羞。

兩個人誰都沒有先說話，只是內心裏，早已波動了一萬遍。

黎嫣然局促的撥了一下發絲，他才回過神，移開視線笑了笑：“覺得熱的話，就去換衣服吧。你帶泳衣了嗎？”

她一楞，下意識的擡起頭，盛宇淩唇角的弧度魅惑人心。

“泳衣？”

“Bikini，不會沒帶吧？”

“帶是帶了……”

就是不知道你想幹什麽——黎嫣然瞪著他，在心裏犯嘀咕。

來的時候，本想著會一直和蘇婭在一起，就沒有考慮太多。既然出海，泳衣肯定是必須的，她不僅帶了，還費心思的挑了兩套自己覺得好看的。

“如果帶了的話，現在就去換上。這裏海水很清，想不想下水？”盛宇淩建議，真誠坦然得不帶一絲雜念。

“不要。”黎嫣然痛快拒絕，然後頓了好一會兒，才想出理由，“我累了，想回去休息。”

“哦？你不是才起床嗎。”

謊言被戳穿得毫不留情，黎嫣然咬著唇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盛宇淩含笑看了她一會，眼裏溫柔又篤定：“而且還可以潛水。這裏的水不深，但有最美麗的海床，魚群。不體驗一下，會遺憾的。”

“潛水，我完全不會……”

“我可以教你，去吧。”盛宇淩拍拍她的肩，站起了身。

明媚的陽光下，海水幾乎透明，就像一塊閃著光的青色水晶。黎嫣然半天才換好衣服上來，盛宇淩倚在船尾欄桿旁，看到她不由得又晃了一下神。

雖然肩上披了一條寬大的絲巾，不過還是可以看到她身上那套泳衣——淺粉色波點，腰側綴著蝴蝶結，少女感滿滿。只不過眼裏，是些許不知所措的模樣。

她其實還很年輕，二十剛出頭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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